回憶的迷宮

他好幾年沒再踏進那道門，沒想到一個陰錯陽差，他又回去了。

那個慾望的場域，對他來說，像是大海一樣，海裡出生、海裡成長。他曾經以為自己經過了一番演化，已經螁變成了一個全新的物種，可時不時他還是會感受到大海的召喚，偶爾幾次抵擋不住那道迴聲的時候，他還是會被自己拖回那個黑暗的深淵。

其實也不過是想交配而已。

那片海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只是經過歲月的風化，一切都顯得破敗許多。即使如此，在風光明媚的假日午后，還是有源源不絕的生產者與消費者來維持這個完整的生態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蒸氣房裡，大群的底棲生物，像是海葵一般，努力伸長他們的觸手，巴不得可以攔截到一點裹腹的碎片。而在可見光相對豐沛的迷宮區，則是金字塔頂端的捕獵者相食的地方。

當然，他從來不會想這麼多。

他鮮少像那些鯊魚一樣，看到獵物就衝過去啃得對方屍骨無存。相反的，他像隻花枝招展的水母，逕自悠遊在海中，從來不主動出擊，要是有看上眼的獵物，再不急不徐的把他吸引過來慢慢享用。只是過了一個寒武紀，這裡的生態全改變了，獵物們對水母的興趣不大，他只好去找找那些潛居在房間內的個體戶。逛著逛著，一個裸男俯臥在他面前，自顧自的玩著手機。他試探性的跟他打了個照會，看裸男沒有拒絕的意思，他便走進去，闔上了房門。接著，他跨坐在裸男的背上，用雙手幫對方按摩，順便用觸覺感受一下眼前的這副肉體。裸男是屬於肉壯型的，雖然有豐富的皮下脂肪，卻也蓋不住年輕時習慣運動所養出來的肌肉。接著，他把對方翻了過來，看著對方溫文儒雅的面孔和柔和的眼神，他感到安心許多。在昏暗的燈光下，略帶細紋的皮膚依然清晰可見，不過那種熟成的氣味，正是把他請入甕的最大原因。一陣激烈而短暫的擺盪後，他達到了他此行的目的，接著精疲力盡的趴在對方的胸口喘大氣。

「你都沒有認出我是誰嗎？」對方囁嚅著。

這句話讓他突然驚醒，他努力集中起殘餘的精神，仔細端詳了一下對方的容貌，然而僅存的腦力讓他怎麼努力都無法觸摸到跟眼前這個人有關的記憶。「你是強仔對吧」，對方再度丟出一句讓他因為站在回憶的燭下黑裡而罪惡感滿檔的話。但是一旦找到了正確的關鍵字後，有關這個人的一切全都一一浮現。

雖然對方早就是聊了很久卻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最後兩人還是要各自遠颺。告別之際，他選擇錯身離開，為這場不完美的相會再多添一點無謂的遺憾。

就在他整裝完畢，重新上岸的時候，眼前出現一位吸引他目光的男子。黝黑的皮膚、肉壯的身材以及三分平頭營造出來的草根味，讓他猛然想起那位已經不在陽世的前男友。雖然他很確定他們不是同一個人，但是光是這樣盯著對方，又把他拉回幾年前，那個兩人相遇、相愛、誤會、失去的回憶中。

他鼓起勇氣上前去，彷彿想說點什麼，又怕說錯了什麼會搞砸什麼。結果還沒等他吐出第一個字，對方就先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只是下次回到海裡，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